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尾声(全文终)(1 / 2)

转瞬再是月馀,清明过,晚春末。

人人皆道起惊蛰、收穀雨,期间短短卅天,桃林十里漫,开落似琼曇。不一争其风采,睹其殷艷,是负了观锦名,绝了渡口红。

然这方嚣闹非常,那方花林左侧稍远处,江河偏东一隅,观锦西处之极,观寧一亭座落未及江央,然临江远眺可见春晚绿野秀,岩高白云屯;近探更见绿水绕亭桥,闐幽在无声。

止去声闻,息停譁喧,此下观寧亭内,只见一女子玄袍绒披,眉眼无波,正凝神于石桌上头那棋局天下,专心致志地推演着錙白春秋,把玩着玛瑙万千。她未有仰仗任何书谱,柔荑起落,未有踟躕,便是黑子凌厉、白子峻捷,碁石相对,无一步不深思熟虑,却亦无一步落子之时哪怕稍停过片刻时分。

这日走飞快,她却仅同自己这般对弈,秒秒分分逝,任清风间悠,时起泉石,她亦不以为意,不觉聊赖。

然便也是倏忽间,女子眸央一震,在落下掌中黑子之际,瞧出了此刻棋盘上头那阑干交错的复杂子石墨皓相辅,浑如天成,竟是生生排出一昔字模样。

日入至于星出谓之昔,前时自古亦谓昔。

昔者,昨日也。

昔者,不復矣。

恰若她与他,亦恰若那日于皋兰月府内发生的种种。

一月之前,她本不愿将话说绝,然入得明涟轩后,无意间见得乌木门里头内室一隅,彼时那紫檀围衾半敞,月桓曾费心竭力所成的十数水墨之作便毫无遮掩地教她纳入眸底。正因如此,她也才终于决意同那皓月身影长谈至深,欲将一切说清道白。而果真待得芥蒂一失,他俩便再是隔阂不存,镇日对弈尽欢,谈笑如昔。

至若二人时至酉时方迎来归色的月柏常及司徒豫二老,她俩本以为二人独断的决定定将被生生驳斥,不料闻得其意后,二老却竟是相望半晌,而后一是澹然哂笑道少年人的事儿,他们早管不着了,任她俩折腾不折腾,欢喜便好。

一则是笑声清朗宏亮,面上快意神色难以遮掩,只道他家娃儿,果真同他所想一般!至于那维系二十多载的两代千金诺,成了满纸荒唐言又如何?帛竹楼顶好的名酿『虞姬』五十罈,才真真是银两万金,真真是价值连城!

那方月柏常神色无奈,这方虽不解缘何二老反应同先前大相逕庭,司徒临与月桓却也乐见其成。尔后她甚得机会与传闻间武功上绝的月靳见上一面,也觉当真是习武之人,当真是指日可待的将相之器……彼时她初见月靳,便忆起那人的颯爽刚毅;再见他与其妻陆韞二人张敞画眉,更教她忆起昔日她与那人,也曾形影相随,如似凤凰于飞。

昔澈出身靖安名门武家,她亦出身荆州武家司徒氏,当年二人一见如故,相见恨晚。

那人年少得志,意气风发,却从不以为矜,不以为傲,一身绝学皆是多年日夜刻苦习练而成,不思荣禄,更不慕虚名。

他之清越快意,是寒枪烈酒,非常人所及;他之瀟洒悠傲,更静若朗星,动如猛虎。

十二参军,迄当时业已十转流年,昔澈虽尚未是领头绝英,却早因功业彪炳,战勋赫赫,加之为人浩然正气,得太子容净倚重至深,前程光辉,远景可期。

然祸福无常,未定之天。

征讨南蛮再犯青云岭一役前,昔澈远赴荆州朝司徒豫七夜长跪,终得那以惜女成执的司徒豫应允他与她的成婚。然孰料这再次进犯,竟却是夷人为已死之皇子的奋力一功。彼时太子容净斩南蛮之主惟一血脉,今役沙漠之鹰便赴尽全力只为取昔澈项上人头,欲教容净晓得那失臂膀、失知交的百般滋味。

血河死生,遍野尸横,无谓对错,只问恩仇。

沙场之上,不过如是。

「潮州靖安昔氏,单名澈。」

「荆州祈南司徒氏,单名临。」

「祈南司徒家?有意思。姑娘可愿与我过手两招?」

「你棋法如斯生疏,这不浪费了你这般聪颖才华?」

「你可也喜爱这花林?花期时候若我平日得空,便总会特意自靖安来此处待上几个时辰。」

「这江河真太远阔,来往实在耗时耗力,可却也教人甘之如飴。」

「临儿,容净这次可斩了那南蛮之主的独子,让那帮夷人退至青云岭外数十里,这般捷报,咱俩乾了吧!」

「……以茶代酒,你好意思!」

「临儿,你说我方才同你爹讲的那般,可好?」

「是造作了些,可也不坏。」

「临儿,你若不跟着我,便是我跟着你了。」

「临儿,待我此次讨伐了南蛮,胜捷而归,你我便成婚吧。」

她记得他每回戏弄她时总上扬的眉梢,记得他默然望着她时如潭的幽深,记得他驰骋于驪马上头的俊逸容色,记得他的笑语他的胸志,她如何能忘却,曾经他用如何的神采,心怀家国,比划着远疆近域,如坐拥山河,指点天下。

他走在三月桃花开;她已见五年桃花谢。

相识一年如何不足?在她的梦里与心央,她与昔澈早识得百十年,万千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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