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侍该死。”他起身跪在榻边叩首,却被成璧止住,“好好的说着话,怎么就跪下来了?”“此毒贻害子嗣,女子久用之下血如山崩,乃借由臣侍之身传与陛下。臣侍罪大恶极……”成璧定定看着他道:“朕只问你一句。此毒可是你蓄意为之?”秦徵羽连忙摇首:“不是!”他身为暗卫,遵从指令乃是职责所在,从未想过要去质疑主上的所作所为,且那一位也有言在先,未尝真想要了女帝的性命,不过是派出个暖床的棋子,关键时好吹一吹枕头风罢了。世家大族,哪一户府宅里没几个训练有素的舞娘歌姬?送来送去的,不过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妥协与交易,人人心知肚明。在他入乐坊司前,主上遣人给他送了这香丸,言称药效与古时息肌丸一类近似,服之肌肤光润,骨肉生香。他虽厌恶这些争宠的伎俩,却也知晓自己为人无趣,仅凭所谓的背影相似,恐怕无缘侍奉君王。那时仅是颗随波逐流的心,过后却渐渐变了。在与女帝的相处之中,他看到她对另一位男子至死不渝的爱,也看到她倔强外壳中包裹的那份脆弱,触手时竟痛彻心扉。暗子本应无情,他却在这深宫之中迷失了自己,逐渐生出许多不应有的妄念和贪欲,想为她鸣琴取乐,想让她不再越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,亦想与她……岁岁年年,暮暮朝朝。然她与他之间横亘着的,又岂止是一个容珩?欺骗与背叛,是帝王大忌,更遑论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从一开始便心怀叵测,费劲了心思揣摩她喜好来接近于她的阴险之人。他的情意总像是蒙了层阴霾,不配言说,也无力辩驳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要剖出心来,让她看一看。“臣侍是在那日饮下寒潭凝碧后才发觉……”“嘘。”成璧伸指点住他的唇,神情温软,“徵羽的解释,朕无需听。朕只知道,你是不会再骗朕的,对么?”“是,臣侍绝不会再欺瞒伤害陛下!”成璧见他少有的坚定,眼神也执着,仿佛不得她认可便不罢休般。这竟是个天真的直肠子,如今还有哪一点儿像容珩?从前种种,倒果真是她看走了眼呢。“不欺瞒,不伤害,甚好……那徵羽可会偏帮着朕呢?”她笑了笑,含着些蛊惑的意蕴,自榻上向他伸出玉手。秦徵羽握住她的手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“徵羽,你好乖啊。”成璧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,又轻附在他耳畔,低声道:“朕手头正有一桩官司,倒是非徵羽不可的呢。”“陛下……?”“朕与你那主子还未撕破脸面,如今朝中风起云涌,更是得抹匀了浆子同他粉饰太平。然那一位的性情你也是晓得的,狼子野心、老奸巨猾都不足以形容,朕日夜忧惧,唯恐哪一处有所疏漏,被他钻了空子害朕的性命。”“臣侍如何能帮到陛下?”成璧掩唇一笑,“其实这事儿,旁人来办自然千难万难,唯独对徵羽来说是得心应手呢。朕打算让徵羽仍做皇叔的暗卫,假作出被朕伤了心的模样回归旧主,为朕探听情报,偶尔的也传些话儿过去——都是些朕想让他听的瞎话。徵羽觉得如何啊?”秦徵羽怔愣地望着她,过后不久便无措起来,眼眸垂下复又抬起,“陛下不要臣侍了?”“怎会,朕不是要与徵羽重新开始么?不过眼下着实为难,朕也不好为你一人耽误国事不是?”女帝笑得疏离,手上却将他拉得紧紧的,“李修宁一介阉人,糊弄起来倒是简单。可你那主子却不是个省油的灯,要取信于他,苦情计只怕不够,还得要使一使苦肉计呢。朕也觉苦了徵羽,你好好想想,不愿做便罢……”秦徵羽忙道:“臣侍愿意。”“答应的这样快,看来是想好了?”“可……”他眉头一蹙,犹豫道:“臣侍因何为陛下伤心呢?”他二人分明好好的,才刚同历生死,话儿也说开了。他虽不知成璧心里究竟看重他几分,却因她之言,抱住了个虚无缥缈的幻想,觉得即便以君侍身份伺候在她身侧,也算是可以白头偕老的。赵成璧伏在他肩头哈哈大笑。“秦徵羽,你好天真。”她轻叼住他后颈的皮肉,“那朕便告诉你,为何伤心。从始至终,朕不过是戏弄你而已。”他还未反应过来,她已续道:“那日亲蚕礼中,朕只拿你当做吸引临楼王的靶子而已。所谓暗卫,便是身家性命全捏在旁人手里的一样工具。为防尔等暗自脱逃,做主子的总会有些追击的法门。赵元韫为人自负,知你背叛,必当亲手诛之而后快,这是其一。其二么……你当真以为朕中了毒?秦徵羽,你我从未合欢,朕只不过是把你当做容珩的替身,且早知你心有不轨,又如何会让你与朕抵足而眠?”她在朦胧迷雾中寻着一点微光,是他的眼瞳,于是轻贴上去,缓缓道:“鸩骨香,男子服之并无大碍,需引阴阳调和方能传于女子。旁人不知你我景况,你自己也不知么?”赵成璧悄声说了一句什么,而后点着他的心口,一字一句缓缓道:“你是自欺欺人,还是私心恋慕着朕,都无所谓。今日这一番安排,才是朕给你的最后机会,秦徵羽,莫要自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