轻覆在她小腹上。他的体温似乎较常人偏低些许,手一向是凉的,然与她腹内那久淤的阴寒相比,他也算是一块温玉,功效聊胜于无了。成璧正欲启唇,却觉浑身疲倦,连眼睫都无力翕张。容珩环抱着她,动作体贴入骨,温柔到连她在梦中都不敢设想的地步。“睡吧,成璧。”他的声音极轻,透着些小心翼翼的安抚。她很喜欢他这么唤她的名,这一夜的梦里也全是他。杏花如云樱如雨,她在花树之间蹦跳着,嬉闹着,顶着一头的粉白花瓣儿回眸笑道:“容珩哥哥!我给你摘花儿做糕吃可好?”树下有一人正抚琴,十指轻挑间似和风绕雪,泉声凝噎。清声不与众乐杂,正如仙人不与俗世同。那样遗世而独立的风神,即便未曾抬眸,又少了些人气儿,也已让她看得痴了。她停下奔忙,捧着一怀香云娇怯怯地靠近了他。因心里怕羞,那花儿便一路走一路散落,就像是她的心意,掩不了也藏不住。她的绣鞋上、裙袂处、衣袖间、指缝里都沾满了花瓣,脸蛋上也粘了一两朵,甜香肆意侵扰着她的思绪,让她红着脸开口:“容珩哥哥,玉儿今天摘了好多花,可以做四五种不同口味的糕呢!”抚琴之人轻按下琴弦,他身上亦有芬芳,在繁花与书墨之间,不拘于他本性的清冷,还沁了些生动活泛的气息,就像是曾被日光熏染过肌与骨,明亮而透彻。“陛下本不喜甜。”
成璧歪了歪脑袋,“容珩哥哥,你怎么了?《长清》才奏了一半,玉儿在旁为你伴舞可好?”那人弯唇一笑,终于抬起眼来看她,眸中是清凌凌的忧伤。怀中的花儿尽数散去,风过时都打着旋,化作锋利的刀刃,直刮得人心口生疼。“徵羽!”成璧猛然惊醒,一声轻唤脱口而出,身侧之人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,却被她一把拂开。“徵羽……”她一股脑儿翻身坐起,手里还抱着被子,又将脸埋在膝上缓了缓,这才平躺回去。“陛下做噩梦了。”容珩的声音很轻,像是与她隔了层薄纱,听不甚清。成璧额角直跳,勉强压抑住眼眶的酸涩感,闷声道:“朕无事。”她的确无事。秦君仪殁了,本不在她意料之内。那种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让她愣怔了许久,连伤怀的情绪都淡,只顾着去想下一步该如何更迭,阴谋、陷阱,一环套一环地去设计。待心思凝结到秦徵羽这个人,她所考虑的也不过是保证他死后的哀荣。追封为君,对于一个暗卫来说已足够体面。他性子安静和顺,却从来都身不由己,女帝与临楼王都在用他,都拿他当做棋子、工具,却没有人真正拿他当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,问问他究竟想要些什么。他的心思与情意都是透明的,都不需要定睛去看,只需在他身边听一曲琴便知了。刚进宫时的他,可弹不出那样沉甸甸的琴音。每一次起伏、每一重旋律都似在与自己的内心痛苦抗争。《长清》本取意于雪,他却硬生生地奏出了雪在烧的意味。飞蛾扑火,泯灭无痕。静悯,是她将自己摆到旁观者的角度给出的评价,直白而无情。她对他知之甚少,印象最深的只是他的静,爱意更无从谈起,只有一点儿可悲的怜悯。在梦里的秦徵羽,多半是怨着她的吧?回想起来,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正经话,竟是让他在痛时多想着自己。锥心之语,何其虚伪。成璧也说不出心内究竟是愧疚作祟,还是旁的什么莫名其妙的繁杂情绪,总之呼吸渐沉思绪渐乱,是怎么也睡不着了。容珩仍是无声躺在一旁,手也未再覆上她,两个人虽睡在一处,却显得泾渭分明。屋外极静,连虫鸣声都细弱幽微,没有半点精气神。耳畔是两个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,成璧忽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:“容珩,你醒着?”他的手一颤,却没有回话。“朕这几日,待你不好。你可怨朕么?”他默了会,才哑声道:“陛下可怨容珩?”成璧想了想,点头称是,“朕无法原谅容家,对你亦然。”闻听此话,容珩竟似是释然一笑,却没有再言其他。短短的几句,看似全无逻辑,实则却是意味深长,一字一句,藏着两个人互不敢言的心事。她怨了,他便不怨,因爱才生怨。在寂夜里,在污淖中,在无尽的风霜雨雪侵蚀下,他二人仍然怀想着昔年里彼此的旧影,兜兜转转,渐行渐远。爱中掺杂了利用与隐瞒,再强言那是爱,也没有立足的底气。也许实属执念而已。“这两天朕批阅奏折,你看得不少,可有什么想说的?”“容珩鄙贱,不得干政。”成璧淡淡道:“朕允你干政。但说无妨。”“……陛下已做得很好。”他声音清润,虽不复年少时未经挫折的意气风发,却多了些平稳与坚定,娓娓道来时总叫人不禁随之沉心静气,“打压旧阀,提拔寒门,利用新贵,平衡各方势力,是帝王术也。先帝初登基时较陛下年长许多,可也未必能做得这样好。”“朕总觉得不够。事事都在推着朕走,而朕越是心急想要做好,就越是搞得一团糟。”成璧自嘲地叹了口气,“如今朕声名狼藉,倒也不能全赖那帮酸儒栽赃。”“欲速则不达。”“太傅说得是。可若果真不速,朕也难免忧惧……忽有一日,类似容家之事重蹈覆辙。”容珩的声线没有什么波动,只静静道:“陛下当小心身边人。”“你也是朕的身边人。难不成是要朕连你也一并防着?”容珩眸光湛湛,稍许停顿后点头道:“是。”他竟没有半点回避与遮掩,成璧猝不及防,一时愣在那里。如今还不是时候。才刚半年的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