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间。成璧喉头微紧,眸中涌上野望簇成的星火,沉声道:“朕不求功名,只许愿继利千秋。”“好!”吕雩慨然长笑,起身自书架上取了两卷图纸,恭然奉送至成璧眼前,“眼下科举与其设立的本意相悖,其中缘由有二:一是晋末一段隐史留的祸根,致使前梁三百余年无数民间书院废弛不用;二是书本、纸张昂贵,非士人不能负担。如此一来,教育的资源便只往中央、往士族头上倾斜,地方豪强尚可自设私塾,百姓人家却连读书的门路都没有。”“启元二十八年秋,草民奉皇祖之命南下江淮,遍访民间大匠,整整两载奔波,终于求得半道造纸秘方,另半道却是匠人不传之秘。以此法造出的纸张雪白澄净,且造价极低。只可惜,此法动摇了世族与商贾的根基,不能久容于世,草民还未求得通融,那位大匠便已离奇殒命。昭明帝临终前夕,草民连夜赶赴京中秉明实情,帝虽未言其他,然怅惘之情溢于言表。”面前的两卷图纸,一旧,一新,迭放得极工整。旧的那卷外皮上已有了岁月催蚀的斑驳印记,新的却像是近日方成。握在手里,重逾千斤。成璧心神震颤,稳住神色轻抚上图纸的外皮,珍而重之地缓缓展开。“二十年了。”吕雩轻轻一叹,那张不算好看且年华老去的脸上绽放出平静与欣慰,眸光温而明亮,“草民奉皇祖遗命,复立警世书院,广纳奇门偏才,终于与几位师生一齐根据前卷内容将造纸新法复原完整。警世书院,幸不辱命。”图纸分上下两卷,合起来便是详实的一套流程,处处能见得增删补漏的痕迹。这像是两张草纸,却有着国书都无法比拟的价值。成璧将图纸一掩,喜得直道:“大善,大善!吕师真乃我大胤女中奇杰!”“不敢当。其实张硕和明林二人在这上头钻研得更多些,草民实在不配居功。”“那也是吕师教导有方,贤师出高徒。昨日朕才下旨令他二人与另一位首席韦静书一同前往江淮查案,果然找对了人!”吕雩莞尔,“那几个小家伙……我只盼他们往后别给陛下添乱就好。”成璧亦笑,明明心中欢悦,可声音却不自禁地有些哽咽了。想是一路行来处处碰壁,今日竟陡然巧遇柳暗花明。她掩饰性地微一偏头,随即回转过身来昂首笑道:“有此新法,朕当即刻令工部绘制图册通传天下,并下旨令各州、郡、县、乡增设民间书院,择其优者拨款扶持,以观后效!另有一样事:朕身为帝王,却尝尽女子位卑之苦。孤掌难鸣,唯恐登高跌重。今秋闱将至,朕有意延邀天下巾帼与须眉同台相竞,又知女子素来拘谨,若无人去做那引路的明灯,恐怕不敢抛头露面。还请吕师拨冗相助!”“用取士的法子,兴许有些激进,可也不失为一束良机。”吕雩略略思索一阵,便道:“如此一来,陛下又给自己多树了一群敌手。不但门阀恼怒,男人看见自家婆姨生出反骨,只怕更要怨恨不迭了。不过好事总要有人去做,陛下既已开口,草民自当忝任。书院中的姑娘们也成才了,草民这便让她们分至各乡准备参考,顺便也挑一挑州府的好苗子。”女帝亦点头,犹豫片刻,又补了一句:“不知吕师觉得……趁此机会,在各地兴修女学,何如?”吕雩摇头,打断了她的踌躇满志:“步子迈得大了些,陛下那国库里还有钱么?”
“这……”女帝赧然。“其实陛下想得不错,女子是该入学读些正经书的。闺房里做得出什么学问?可草民却不建议建什么‘女学’。如果眼下我大胤已然见得男女各占一壁,阴阳二分天下,那么兴修女学自然合情合理。可惜尚未实现,建了女学,也诚然是又搭了一所宽敞些的闺房,对陛下的大计无甚裨益。您所求的,是我辈女子一同参与实干兴邦,又不是像晋懿帝李弦篡改佛头那样,浪费钱银为自己得位的正当性造势,故而,所取之士的心性、格局更加重要。毕竟女子入朝本就处在风口浪尖,一人得罪,则天下红颜都共担其责,再被抢占道义上风的人搬弄几句,往后想要入仕就更艰难。”“在我警世书院,凡入学者,无论男女都需得清楚自己这一世要与谁争,对姑娘们,草民更是不遗余力地耳提面命。女子在世俗眼里,是不入流的弱者,若要入世,就必须从男人手里抢夺权柄。可天底下的权力早被男人瓜分殆尽了,总不能凭空生出一样来。于是我便令其自幼与男子同席同列,在为学中抛却天生的差异,一视同仁地去评判他们。此之谓‘知己知彼,百战不殆’也。事实上,照草民这些年的教学经验看来,男女同列同学,往往多是那些女学生更机敏,表现得更好些,且还不拘在文词上头,术数策论皆是如此。女儿家天生文静些,愿沉下心来钻研学业,知道机会难得,故也刻苦更甚旁人。同样的脑子,她分明就比男子勤快,付出的汗水更多,她凭什么还学得不如人?有了势均力敌的能力,而后熟悉男人的思路与缺点,由此再少减些崇拜,多些从容,做到这些,我辈女儿方可真正入世自立起来。”“这也是陛下所求之道,草民猜得可对?”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。明明是近于迟暮的一双眼,此刻却灵明通透,恍若神仙童子。这一刻的吕雩,是帝师或是草民已不再重要。她只做她自己,就足以震撼人心。平章居士,名不虚传。赵成璧正了正身子,俯身端肃一拜,“是朕想得浅了。朕谢吕师答疑解惑!”“什么解不解惑的,草民最不解这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