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底的烟雨朦胧,桃花园中已经连值班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。除了卫世子主仆两个人外,只有御林军偶尔从园门经过。钱放静立在主子身后,皱着眉,望着亭子外微雨中的桃花林,听着自家世子殿下舒缓的琴音,心根本静不下来。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件事。那就是长公主殿下还会不会来赴约?世子殿下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吧。自从明慧大长公主出宫以后,长公主经常与世子相约赏景。目前,皇上没有后宫妃嫔,世子几乎可以在宫里自由行走。这段时间里,本不爱走动的世子,在长公主的邀请下,都快要把皇宫的春日美景逛了一半多了。以往,不是他们世子比长公主先到,就是长公主比世子先到。总而言之,两个人一定都会在约定的时间前到达相约的地点。今天,倒还是长公主殿下第一次迟了,甚至迟了将近半个时辰。他们一直等到了天空飘起雨丝,还是没等到长公主。他期间也问过世子要不要先回去。世子却说他们没带伞,况且左右无事,不如再等等。钱放瞅了瞅亭外细如牛毛的雨,心想这样小,冒雨回去应该也没事吧?以前在庄子里时,时常会听到外面的人说,世子殿下冷心冷情,不似活人。但世子身边的下人心里都清楚,殿下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,其实好相处得很。被世子救济过一家老小的钱放,更是觉得世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。他由心地希望世子能够开心些。至于怎样让世子开心,钱放目前能想到的只有长公主的出现了。雨是借口,无事也是借口,依他看,世子无非是想等长公主罢了。没错,就连并不算多聪明的他,也能看出世子很喜欢与长公主呆在一起。长公主在的时候,世子殿下眼中会冒出丝丝缕缕的愉悦温柔,偶尔嘴角还会勾起小幅度的微笑。这些细微的变化,钱放注意到了,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发觉了,卫戎自己却根本没察觉。正如他一直没发现,自己看似专心弹奏出的曲子有的音错了,有的音快了,还有的音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。就在他还在自认心无旁骛的时候,突然就被钱放的声音分散了心神。“是长公主殿下。”钱放看到园门那里进了人,连忙喜笑颜开地通知卫戎。“世子,是长公主殿下来了。”卫戎闻言立刻偏头看去,就见玄扶桑独自撑着伞,另一只手上还抱了一把伞,脚步轻盈地向这边走来。她这次竟然没有带随从。随着她越走越近,她眸中的惊喜笑意也让他看得愈加清晰。一身月白衣裙的她,徐徐穿过团团桃花粉雾,周身的雨丝飘摇间泛着微光。卫戎忽地感觉,比起娇艳烂漫,芳香四溢的桃花,她更像从九天之上飘落的,一场蕴含着极致温情的春雨。无形无色,润物无声,对这世间,对他,都是如此。即便知晓了她冰凉的本质,他却还是期待着与她相逢。能有幸得她这一场雨相伴,是读书饮茶也好,是赏景作画也罢,都别有一番趣味。有时什么都不干,只是发散思维地谈天说地,他都会觉得异常轻松。此刻,就算他再克制,也难以压抑心中因为看到她而生出的隐秘欢喜。临入亭子,玄扶桑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,步子也更快了些。卫戎抚琴的动作一直未停,手下的死物仿佛能通晓人心,悠扬的琴音比她来之前更欢快了些。卫戎和钱放都没听出来,而唯一听出来的玄扶桑选择了笑而不语。“见过殿下。”钱放连忙上前,接过她手中的雨伞放到一旁,笑道:“还是殿下聪明细心,不像属下这么笨。”钱放是卫戎从庄子里带到宫里的侍卫,与卫王府侍卫的沉默寡言正相反,他话多得很。
当然,他也没有傻到用这样的态度与别的贵人说话。毕竟这么多年来,他遇到的人里只有长公主和他们世子不甚介意这些尊卑之别。再说了,长公主是一等一的好脾气,和他们世子又是关系极好的表兄妹。他身为世子身边的贴身侍卫,和长公主相处时放肆一点,也没什么吧……果然,长公主和之前很多次一样,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,反而冲他笑了笑。这些天里,长公主和世子的关系日渐亲密,他也连带着和长公主愈发熟悉起来。他现在总会忍不住抓住任何机会和她攀谈。钱放想,长公主的笑是不是有种神奇的法力,可以让人不自觉地靠近?要不然,怎么会连向来不爱亲近人的世子,都会盼望着和长公主见面?玄扶桑走到石桌旁,在卫戎对面站定,并没有坐下。她眨了下眼,玩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见我不来,就自己走了呢。”卫戎在此时刚好奏完了一首曲子,停了下来。“你赴约与否是你的事,等你是我的事。”他声音的泠然,语气却比最初的淡漠多了丝暖意,抬头看向她的双眸清澈有神,像是夜下湖上的月光。“今天想听什么?”她含笑微微俯下身,手伸向了卫戎身前的琴。他视线随之移动,只见她素手轻勾琴弦,便有一个清冽短促的音快速穿过空气,攻进了他的耳中,跌进了他的心里。他再抬眸向她看去,正好对上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。“我想听的曲子,这琴可不太适合弹。”卫戎已经被她养出了默契,猜到她的心思,他抿了下唇,都没经过任何思索,话就到了嘴边。“钱放,你回去换另一把琴来吧。”“等等,你去栖鸾殿找烟雨要吧。”玄扶桑在钱放应声前开了口,“你只需说是长公主殿下要的,她就知道哪一把了。”“是,殿下。”钱放丝毫没听出这是支开他的意思,欣然应了。他刚收拾好琴将要出去时,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