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这天后,荣澄常在吃饭时点名让江月眠给他送膳食,倒也没叫江月眠侍候,每回都是俩人一起吃完饭便让她收拾碗筷退下了。
他想法很简单,反正谁送都是送,不如叫个瞧着顺眼的,还能当个饭搭子,挺好。
可江月眠不觉得好,虽说顿顿伙食变好了,但这位表少爷长也忒爱说话了。
说什么他是荣家远房表亲,此次跟荣湛一起学点经商的本事,但他志不在此。这位少爷特别向往江湖,甚至写了不少快意恩仇的江湖话本子,但一直没给旁的人看过,怕没写完之前被人给剽窃了。
于是乎,装哑的江月眠成了他最好的听众,每天吃饭时她都要听这厮滔滔不绝地讲他想的一些故事内容。并且每回讲完都会眼巴巴地看着她,当她竖起大拇指后,这人明明高兴的眼中全是笑意,嘴巴却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,真是个别扭的少爷。
因这个缘故江月眠在他那逗留的时辰越来越长,但旁的人不清楚内幕,有个总在她跟前各种献殷勤,却一直得不到她好脸的赵板儿,自知道她老被表少爷叫走后,就私下跟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面前言语中伤她,比如散播她想爬主子床等谣言。
这件事,江月眠还是从小桃那里得知的。
某天傍晚,她跟小桃一起去捡柴火的时候,在石缝里发现一条无毒小蛇,小桃当即把蛇抓起来丢进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口袋中,江月眠看着她比划了个扒饭的手势。
“我不吃蛇。”小桃说:“赵板儿那个嘴碎的家伙说你坏话,我要用蛇吓吓他。”
她眨眨眼表示好奇。
“那家伙四处说你巴上了主子,想靠爬床飞上枝头变凤凰。”小桃说到这突然语重心长道:“小眠,我知道你不是攀龙附凤的人,不过我也觉得人往高处走没错,但无论如何绝不能一股脑陷进去把身心全交给男人,到时候被骗被抛弃,苦的还是咱们女人。”
江月眠下意识点点头,她很赞同对方后半句所说的话。
许是这个话题引出小桃的一些伤心过往,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身世来:“我娘就是被我爹的花言巧语欺骗,娘家嫌她与男人私奔丢脸,对外宣称她死了——”
也许这就是一条诅咒,因为她娘确实命薄,在她七岁时病死了。一年后她爹娶了隔壁家的寡妇,继母不慈,亲爹也跟着变成了后爹,竟然在继母的枕头风下答应把她卖了。
成为荣家打杂丫鬟后,小桃见识了太多男人的劣根性,逐渐对男人没有期望,对婚姻更没甚盼望。她打小就对算术感兴趣,在父亲的影响下曾希望将来也能给人打工当个账房,现如今这已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。
江月眠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。
“我没事。”小桃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,“反正就算没被卖到荣家,也不可能像我爹一样能给人当账房。”
怎么可能会有商铺招女人做账房?在这个世道绝大部分的女人只能靠男人生存,没嫁人时靠爹靠兄弟,嫁了人靠丈夫靠儿子。偶有不得已抛头露面讨生活的,定会被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,“三姑六婆”这四个字能被当作专骂女人的词,就是一个很显明的例子。
这个话题顿时让气氛变得很沉闷,抱着柴火回去时,江月眠跟十几步远的赵板儿视线对上,那人转头跟身边的一胡子拉碴的男人嘀咕了两句,后者立即扭脸看过来,打量的目光令人生厌,很显然赵板儿在说她的坏话。
江月眠心情更差了,当晚便给这人下了点毒。
倒不是什么要人命的毒,中毒后症状并不明显,只是舌头发麻,说话不利索而已。但若十天内不解此毒,这辈子就永远这样了,很适合用在爱给人造谣的长舌鬼身上。
三日后,商队终于穿过最险峻的剑门关,去蜀郡的道路可算是走一半了。
当天商队歇在剑阁村的客栈,豪气的荣湛把隔壁一家酒楼全包了,特意犒劳大家近日的辛苦。
坐在雅间的荣澄见大哥跟几个大掌柜喝酒,还说些弯弯绕绕的商场话,心里顿觉没意思,他以撒尿的借口离席,实则下楼去找江月眠,并把人叫了出去,陪他这位少爷去街上逛逛。
“在酒楼里吃饭有什么意思。”荣澄站在一个小吃摊前,看着摊主手脚麻利地做着他要的小吃,脸上挂着我最懂的表情,“出门在外当然是要多品尝本地特色美食。”
“客观说的对!”那摊主大叔笑呵呵道:“我家吊炉饼最有名了,有很多行商做回头客呐。”
他说完,手握着锅铲给饼子全翻了个儿,随后手速飞快地将考得焦黄的饼一个个铲出来,最后装进油纸包中。
荣澄示意江月眠先拿着,他则去隔壁看看肉串考好了没,会享受的少爷觉得这饼夹着羊肉一定特美味。
买了小吃又买了壶酒,二人在江边寻了地方打算享用。刚坐定时,荣澄便拿起酒壶学着那江湖豪杰仰头就要一口吞,结果舌尖刚尝到酒的辛辣,立即呛得泪花都咳出来。
一旁的江月眠侧过脸极力忍着笑,但一耸一耸的肩膀出卖了她,荣澄见状倍感丢面儿,抓住另外一瓶未开启的酒壶就往她怀里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