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他说惯了的,假作直爽的奉承话。
若是在以往,他一般会笑骂两句,或者解释一二,给杨乃春一些发挥的空间。
毕竟只要手下人无二心,又能做事,他并不介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,甚至会尽量满足他们。
而且,谁不爱听奉承话呢?
但此刻,他却不知为何,暂时不想听。
“如今尉陵已被围困,早晚都会到手。方老有献城之功,诸位可先想想如何相迎。”
齐朔看人极准。
杨乃春见他开口打断自己,知此时摸不清将军心思,果然不作声了。
打破沉默的人反倒成了何泽生:“泽生以为,方必行此举,有为联姻造势的意思,将军可应。将军与他欲带来的这位梅姑娘联姻,满足他的要求,便算是奖赏他献城的功劳了。既巩固与方家的关系,又离间梅敬宜与南朝皇帝,于我们速取尉陵,是无本万利的生意。”
齐朔并不表态。既不说赞成,也没有反对的意思。
吴移便抢先开了口:“我们倒不至于将姿态放得那么低。方必行已行此举,梅敬宜便再不能取信于南朝皇帝。尉陵一旦更换守将,不出叁月,必然不攻自破。如此,再应下方必行额外的要求,未免多此一举。更何况,他只是以造势来暗示,并未直言。”
何泽生摇摇头:“不然。此时应下联姻,便是以此作为方必行投诚的奖赏。便不用在收下尉陵后,再重新让利。到那时,要奖给方必行的东西,便不一定能如此轻飘飘了。”
吴移失笑:“施霖,此计能顾一时,却不能顾一世。你让方必行吃了这次哑巴亏,他不满意,便会在其余地方找补。且当他来北地后,我们对上南边,固然会有更多胜算,但同样也会受制于此。到时,方必行若想旧账重提,必定要惹来天大的祸患。”
……
二人各执己见,谁也不让。
故而,虽唇枪舌剑,你来我往,但这场争执,一直僵持着,没有什么结果。
“此节待尉陵事了,容后再议。“
终于,齐朔伸手制止了堂下的喧哗。
”诸位自便吧。“
且先将北边诸人的争论放在一边。
吴移确实说中了:方必行的消息放出去后,尉陵很快换了守将。除去梅敬宜在尉陵的一切官职,召回禄城,另行安排。
不知是否受到流言的影响,柳家急于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忠诚,竟自告奋勇地举荐柳执唯一的嫡亲儿子,也就是韶声同父同母的兄长,柳镜池,前往尉陵督战。
南朝皇帝允了柳家的请求。
如今,尉陵之中,由仍在城中的兵部侍郎周静,暂代主官一责,柳镜池则掌兵马,听周静之命。
元宝也在此时,突然对尉陵发难。
梅敬宜这样天生领兵的奇才,是极为难得的。周静与柳镜池当然没有他的能力。
故而,虽他们仍然执行梅敬宜走之前的布置,却依然防不住尉陵方向的攻势。
使元宝与方必行终于会合,在尉陵之后,连下江州、临昌二县,完全控制了平江府。
不过,元家军毕竟是北方的军队,不熟水性。
攻到浔江畔后,便再不得寸进。
柳镜池也在一路的溃退之中,练出了些经验,据浔江天险,几番打退元宝。
不过齐朔并不会因此责怪元宝作战不利。
他的任务早已完成。
——取得尉陵,带回方必行。
为此,中都甚至为了他,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。
时维七月。
平江府守将金晖,同南朝高儒方必行一道进京,接受元将军的奖赏。
将军夫人柳韶声的赏宝集,也应时而开。
她的收礼账册,邀请名单,直到开集前叁日,才终于定了下来。方必行的夫人赫然在列。
这位方夫人,甫一进京,便向韶声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物。
说实话,韶声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。
她原本还有些紧张的。
没想好自己该说些什么。
等真正到了场,她才知道,其实自己什么都不用说。
也什么都不用做。
在将军府的花园里,下人们布置好了一切。她一个人坐在高座上,俯视着下首的众位夫人。夫人们有了她的吩咐,才能入席;她说开宴,她们便全起身向她下拜行礼;她叫起,她们才能起。
从她的视角看去,她们手上有什么小动作,每个细节,她只需扫一眼,便清晰可知。
这种感觉很好,简直是好极了!
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祖母,甚至开始理解她了。
这样高高坐着,小辈在底下跪着,全都来讨好她,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。
喜欢谁就奖赏谁,不喜欢谁就惩罚谁。
她与柳韶言,争来争去,好像两只逗祖母开心的哈巴狗。伸着舌头,呼哧呼哧地讨赏。
祖母高兴了就抱着喜欢的那只亲热,不高兴了就照着讨厌的那只踢一脚。
说不定,不仅祖母这样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