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一日长大,越长越像他的父亲,言行举止也像他的父亲。
直到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。
像是她抓住的一把流沙,总有从指缝间漏完的一天。
她本不想对孩子说刻薄话,可她忍不住。
自己简直就是个无理取闹,当街撒泼的疯妇。知省不愿想她是撒泼,但她用泼妇形容起自己来,却毫无负担。
韶声知道自己哭了。
知省被母亲猛地一下推走,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前栽倒。
韶声还没来得及提着他的衣领,稳住孩子的落势,他便被对面的公子接住了。
公子,确切地说,齐朔,仍然沉静地盯着韶声,一丝目光也不分给只及他膝盖的知省。
他虚虚地眯起眼睛,仿佛透过经年的的时光。
目光落处,是十多年前那个欺软怕硬,张牙舞爪,但无忧无虑的柳家二小姐。
接住知省,仿佛只是因为习武之人身手敏捷,下意识便有此动作。
而只有知省知道,搭在他身上的那双玉做的手,正不住地发着抖。
搀住他的力气也忽大忽小。
一时间,好像蜻蜓点水,触之即离;一时间,那十支手指又仿佛铁钉,要死死钉在他的肩膀上。
知省怕疼,但一声也不敢叫嚷。
气氛剑拔弩张。
连专程从里间探出头来,想看热闹的药铺老板和病人,都屏住呼吸,分毫不敢打破这压抑的氛围。
嚯,惊天大秘密!
这刘大娘了不得,街坊邻里,人人皆知她死了丈夫。
哪里又冒出这么个一看就金贵的贵人!
生得真是好看!瞧瞧那周身的气度,更是唬人!
听刘大娘的话,知省这孩子是这位贵人的?
老板重新打量着他们。
哦呦,不看不知道,这一看确实,长得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!
又因为大白天里,药铺敞开门做生意,韶声方才喝骂的动静大,也引来了路边几人驻足围观。
风暴中心的这一对男女,生得貌美,男子又像是做官的显贵,使他们看得津津有味。
韶声余光瞥见了他们,不仅不像曾经一般尴尬羞耻,心里甚至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。
丢人吗?
丢人就对了!
最好把街上的人都聚来看,让面前人失尽了颜面,斯文扫地!
他不是做什么都对,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吗?
那就让所有人都来笑话他!他难道敢把街上人都杀光?
至于她自己?
她怕什么?她早就不怕了。
韶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。再不抹,就要流进嘴里了!
而一直静立着的齐朔终于动了。
他将知省交给身后的随从,猛然上前几步,抓住韶声的手腕,一把将她死死按在怀中。
“柳……韶声!”低沉的声音在韶声耳边响起。
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,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抓着她的手想要收紧,又怕收得太紧,控制不好力气,却使自己的手背上冒出了交错的青筋。
韶声当然不可能遂他的愿。
她立刻就挣扎起来。
伸手去齐朔攥着她腕子的手指,一时掰不开,便使出了另外的招数,扯着嗓子大喊:“救命啊!光天化日之下,强抢民女了!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
齐朔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。
“唔唔!”韶声的声音突然被闷住,人挣扎地更厉害了,甚至踢打了起来。
齐朔力气大,任凭韶声踢打,仍然不为所动。
他不顾周遭看热闹的人,将人半挟半抱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。
马车已经等候许久。
上了马车,齐朔松了对韶声的桎梏。
马车就是最普通的马车,车厢狭小,处在这片逼仄的方寸之间,韶声与齐朔挨得极近。
于众人之中时她不觉得,此时才真正感受到畏惧。
她本以为自己并不怕他,也不怕死。
常人见天子,尚且畏见天颜。
更何况她这有罪之人?
还敢大言不惭地跟他叫嚷王法?分明他就是王法。
“知省呢?”韶声将自己缩进角落,小声问,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抖。
“他叫知省?”齐朔并不理她,却反问道。
“扑通”一声,韶声曲身跪在齐朔身前:“他真是你的孩子。求你放过他。”
车里铺了软垫,跪下时并不如想象中的疼。
听不到齐朔的回答,韶声又将额头重重磕下:“罪妇形容粗鄙,自知冒犯天颜。可稚子无辜,求陛下开恩。”
在她的额头将要落地时,一只手托住了她。
齐朔抬起韶声的脸,用手指轻轻揩去她眼下的泪痕。
而韶声仍在哀哀求饶:“知省当真是你的孩子……四邻皆可为证。我,我未曾许诺他人……”
说时,她又想到,禄城这里的邻居,只能帮自己解释在禄城的经历,并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