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氏怕招待不周,派了一个婆子并两个婢女跟着韶声,一同带着梅允慈回去。直到她们进了屋内,顾氏的人才离去。梅允慈见人走了,也不再装作一副端庄闺秀的样子。反正这时柳家长辈也不会知道,她想对柳二怎样,就怎样。她毫不客气地坐下,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旁边还愣着的韶声:“听柳韶言说,你要去给老头子做续弦?”起先去探柳韶言口风之时,她虽没与梅允慈说几句,但关于柳家雅集上,要给韶声相看柳家大爷的几位同僚之事,却是在梅允慈刚来之时,主动透露的。柳韶言说话总是故弄玄虚,但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梅允慈,她说了好几遍。她甚至突然回过味来,似乎是当自己表现出听懂之后,柳韶言就立刻晕过去了。呵,也就是柳二这怂包,能忍下她这位堂妹。不过,她才不管柳二怎么想,最好能挑拨成功,让这两姐妹斗成乌眼鸡,都嫁不出去才好。如此才能勉强报应柳家抛弃齐朔的无耻行为。她火上浇油地又道:“我刚才去探她的病,她说,等她病好了,你就跟要她在一天相看郎君,但你家里给你选的,都是你父亲的同僚。为了让你不伤心,不让她的年轻才俊碍你的眼,还专门将柳大爷的书房辟给你。是也不是?”“是……”韶声抓紧了自己的袖口,盯着地面。便是在自己家中,她也不敢反抗梅允慈。况且,梅允慈也没说错。父母中意的男子,虽有年轻人,但都出身寒微,不过白身上有些功名,显然不是这次雅集要宴请的客人。这次相看,就是看那些年长的官老爷。见韶声逆来顺受的样子,梅允慈不甘愿,提高了声音:“你就忍了?也不与你父母争取?这是你的终身大事!你与柳韶言身份有何差别?连她剩的你都不配吗?凭什么你要给人续弦?”“都是糟老头子,你嫁过去干什么?青春年少还未尝过男人滋味,便要让老头子糟蹋了?你怎么守得下去?”她越说越不成体统。身为闺阁女子谈论房中之事,竟然毫不避讳,实在是大胆狂悖。“不过像你这样的,就算嫁了年轻郎君,也未必能讨人欢心。或许也是一样守着呢?”“我就劝到这里,你爱听不听。”韶声还是沉默。梅允慈看不得她这样窝囊,起身便要走。这时,韶声突然开了口,慢吞吞地问:“梅、梅三小姐,那如何讨年轻郎君欢心呢?”“京城里到处卖的有话本子,没哪个姑娘不看,怎么就你不知道?真是愚蠢至极。”梅允慈脚步不停,只丢下一句话,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。梅允慈前脚刚走,顾氏后脚便遣人叫韶声去问话:“梅姑娘就这样走了?你不留她也就罢了,送客都不会吗?怎么一点也不知礼数?”她也不指望韶声答话,直接命身旁的婢女递给女儿一个锦盒:“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,你拿上去送去梅府,就当给梅姑娘赔个罪,让她原谅我们招待不周。”“是。”韶声喏喏应。“快去!”顾氏催促。韶声将礼物送去了梅府。但她并不想回去。她对梅允慈的话,并非无动于衷。甚至感到十分难受。她梅允慈又能比自己好到哪里去?“紫瑛,你知道哪里能买话本吗?”韶声坐在马车里,鬼使神差地问。“知道的,旁边就有一家书局,会印制一些专门给女子看的话本子。小姐要什么样的?”她掀开马车的帘子,为韶声指出那书局的位置。韶声从来没看过话本,便让紫瑛自由发挥:“你随意挑一些买来。”紫瑛得了韶声的命令,下车向着那家书局走去。没过多久,紫瑛便抱着一个蓝布包裹回来了她打开包裹,将里面的话本整理成一摞,递给韶声:“小姐,我一样买了一些,有的带画,有的都是字。小姐看看,你喜欢什么样的?店家见我买的多,还送了一本。”韶声接过,并不着急翻看。“去城南的宅子。”她说。马车停在宅院门口,韶声却一阵发愣。她怎么又来了这里?要不还是回去算了。可是她实在不想回去。来都来了。犹豫许久,韶声还是下了马车,往院内走去。韶声进门时,齐朔正倚在向阳的窗下,望向院中的桂树。屋中的一应家什,皆是韶声叫紫瑛去赁宅子的时候,一并新置办的。院子的里的树,是房东留下的。齐朔早早地就看见了韶声,但他并不打算出门迎。连倚着窗的动作,都不曾换过。不过,韶声也不愿和他打招呼。她不过是不想回家,才糊里糊涂来了这里。昨日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的样子,她想装作忘了,但怎么可能忘得掉。只是大略一眼过去,觑见齐朔身着青衫,松柏一般地立在那里,她便立刻移开了目光,不敢再看。她认为是尴尬的缘故。因此,韶声自顾自地坐下,从袖中掏出一只书袋,目不斜视。
书袋里装了她晨起时未抄完的经书,还有从那堆新买的话本里,随便抽出的一本。装着经书来,是因她虽觉得呆在家中憋闷,但经书还是需尽快抄完,便索性随身带着。而装了话本来,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。糊里糊涂就装着了,正如她糊里糊涂来到这里。经书摆上了桌案,却少了笔墨。韶声不得不与齐朔搭话:“这里可有笔墨?”齐朔转身看向她:“这里是小姐的宅院。小姐既然找不着,那便是没有。”韶声抬头,目光触到他的眼睛,立刻又缩了回去。“你怎么和我说话的?”虽然避着齐朔的眼睛,但仍不妨碍韶声生气。她在家已经受了委屈,齐朔怎么也敢给她甩脸色!她定要好好教训他!人在气头上,自然也来不及想之前的尴尬,故而,